馬林魚寶齋

前兩年，感謝某位教授的鼓勵，我有機會和幾位老師合作，為教育資料館拍攝了教學錄影帶，以《老鼠娶新娘》為主題，教音樂中的輪旋曲、視覺藝術中的色彩與形狀，教表演藝術中的靜像與獨白，以及「肯定自我價值」的議題。從那時起我就一直思考這個故事能否啟發中學生的思考，又應該從哪一個點切入？ 

我有興趣的是「老鼠女兒」這個角色：她對自己的婚姻完全沒有主導權，只能接受父親的安排。於是，今年我以教育戲劇（Drama in Education）的課程方式，設計了「老鼠新娘自己嫁」這個課程。教育戲劇從英國來，運用各種啟發媒材與教學策略，在教戲劇的同時，更要教課程、交議題，讓參與者扮演別人的角色進行討論、思辯，並透過角色扮演與其他戲劇活動，將思考具體化，且與他人一起工作、分享思考。我在這個課程中運用「老師入戲」、「坐針氈」、「書信」、「牆上的角色」與小組即興創作等教學策略，其中一部分是運用下面這封信： 



親愛的爸爸：  

對不起，我走了。 

我知道你一向疼愛我，關心我，從我很小的時候，就說要為我找一個好丈夫，像你一樣疼我愛我。可是，你從來不問我我喜歡怎樣的人，連要拋繡球招親這件事都沒有先問過我的意見。你有沒有想過，我很可能已經有喜歡的人了？就算沒有，你怎麼知道接到繡球的人會是一個好人，會和我互敬互愛？

那天，發生了黑貓進攻村莊的事情，你關心的不是我好不好、怕不怕，而是要趕緊找個世界第一強的丈夫，讓我嫁給他，保護我、保護村子。爸爸啊，我知道你要我平安，也知道你對村子的責任感，但是我需要的不只是安全，也不是你的工具！而你，大清早起來看到陽光，居然就要我嫁給太陽？爸爸，你有沒有想過，一隻老鼠怎麼跟太陽一起生活、怎麼跟他牽手一輩子呢？又那麼熱！ 

所以，我走了，我要去尋找自己的幸福！請給我一年的時間，到時候無論怎樣，我都會回到你身邊。請不要擔心，我會注意自己的安全，也帶了一點積蓄在身邊。 

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！可是，我真的需要這麼做，否則我會後悔一輩子的！ 

如玉

這封信，要手寫，還灑了幾滴水「偽裝」成「如玉」寫信時掉下的眼淚，非常逼真。接下來，讓學生討論、設定角色，思考一個年輕女孩子離家後可能遇到的困難，思考應該具備什麼樣的能力，才能在社會上獨立自主。課程進行得很順利，學生過程中大致很投入，創作有趣，議題也有所認知。

然後，遇上台北市教育局辦的「性別平等創意戲劇比賽」，很頭痛，因為我已經很久不弄比賽了，或者，參加比賽也很久沒成果了（創意衰退中），硬著頭皮做，想到演「老鼠新娘自己嫁」，但又覺得光演這個故事太薄弱，於是發展成前面講的劇本，以戲中戲的方式呈現。

我已經很久沒有當導演了，前一次是2002年帶學生到北美館，以當年雙年展「世界劇場」的裝置藝術作品為主題創作、展演。那一次，有兩位英國學妹相挺，這次，也幸好有兩位實習老師協助。我負責帶戲劇中的老鼠組，並帶領前半部份的討論，最後整合作品；兩位實習老師一位是戲劇系畢業，碩士展演與論文拚命中，要帶戲劇中的幕後組，並幫忙凝煉劇本；另一位是音樂系，碩士畢業演奏會瘋狂排練中，要帶真正的幕後作組，包括道具、舞台和音效。導師做生活管理，還有輔導室同仁給意見以切合主題。

儘管教師陣容堅強且龐大，卻依舊是一段辛苦的路。在戲劇的創作與藝術性方面，要帶領討論、即興創作各個片段、挑選與編輯片段、考慮戲劇情節與角色轉換之間如何運用技術來串連、交錯寫實與非寫實戲劇手法、挑戰時間的壓力等等，都讓人一個頭兩個大。

但是光是學生的問題更大：時間那麼少，約略一個月還遇上段考，人又那麼多──我不願意把這個作品變成少數幾個人的瘋狂秀，我寧可讓每個學生都有機會參與，都瞭解表演藝術展演中每一個角色都是重要的。但是人多就難辦事，即使不嘴雜、意見多，光要讓他們人人閉嘴、不要沒戲就在旁邊玩起來，就很不容易，尤其整個戲中戲整合過後，人更多、更不容易掌控。其他像是學生的先備能力，我和學生如何湊出既定的課表中湊出時間互相配合練習，如何引導從小到大被家人嬌寵、集眾人目光於一身的學生學習當一枚「螺絲釘」 ……。

可是，唔，這個班的學生，好像一直沒有太強烈的競賽心態，他們很有主見，對講話的熱愛勝過對同儕的支持，常有遲到早退的現象，本老師發飆罵人、溫情攻勢都只有五分鐘效果，就連上台前五分鐘都可以不停地聊天、玩耍，可是進了教室上了台，就非常專注、互相支援，就算有人緊張到忘詞、自我救詞不成功，其他人還是可以接上去，並且優美地轉折情緒繼續往下走──這是表示他們默契超優、潛力十足嗎？

無論如何，這是一個好的結果，而且總的來看，學生與我們，都值得這個成績──我絕對不會說「不在乎結果、過程最重要」這種噁心巴拉的做作話，因為如果有好的成績，他們的成就感、熱情與對表演藝術的愛好會加倍，這一點，無庸置疑。呵呵～

還有一點無庸置疑：如果可以，明年我不想再來一次了。好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