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非常「帶塞」。

期末進入展演排練,學生一組一組輪流進來排練給我看,其他的在外面桌球室空地上自己練習。結果四個痞子跑到四樓,往下朝著高中學生吐口水,被體育老師和高中生抓回來。

老師怒氣沖沖來告狀,我非但一無所知,還十分混亂:眼看著下課鐘響已過兩三分鐘、進入午餐時間,第六組卻還在排練,又得讓其他五組進來坐好、交代下週事宜、安排下課,只好對同事做個「阻擋」、「等一下」的手勢,然後請學生進來、關門,思量著下課後再說。期間聽到四人吐口水的事,大概知道老師來找的原因,交代四個痞子下課後留下來。下課後一回頭,沒看到同事,一邊以為他走了,另一邊嘴巴卻管不住自己,交代著「不要穿鞋踩踏黑膠」,然後就轉身準備和學生談。 我或許還依照著過去的習慣:最後走的人請關門,因為我要跟留下來的人談事情/訓話了。

在這期間,我一直沒有注意到,那個個子矮小、即將退休的體育老師,一直站在外面。

他把門一開,我卻只注意到他的鞋印,想請他先退開一下下,他把學生吼出去,我愣了一下,心想:好吧,那讓你處理吧,我先跟其他幾個還在穿鞋的小朋友打個商量,幫忙收木箱、倒垃圾。心中忖度著:等一下九班還有兩組要利用午休時間來,下午第一節要看英文老師的上課影片,第二節要跟他談,第三節要跟學生談……。

期間探頭出去看一兩次,到後來東西收得差不多,拎著書包出去,喔,還在罵?去看一下好了。然後,就揭開了我非常震驚的二十至二十五分鐘,前兩三分鐘搞不清楚狀況,只覺得這個老師為什麼火氣這麼大;接下來的五分鐘,逐漸知道他衝天怒火的對象原來是我,因為我不負責任地讓學生亂跑又吐口水、不尊重他、踐踏他的善意、好辯、非常大牌、 十分官僚……。

我先把學生叫到旁邊去,免得兩個老師「談事情」的模樣太難看,卻沒想到他的音量其實很有穿透力——我則因為感冒,聲勢、氣勢大弱。

其實喔,就算我沒生病,我大概也不會太放肆。雖然感受到自己被當成學生一般罵,但只想要說明自己的立場和認知,於是急切地嘗試解釋; 強調自己在學校十年,基本上很尊重同事,心裡也著實不願意和年長於自己的同事起爭端(這種基本倫理觀念我還是有的)。結果,在言語交錯間,事件緩慢還原,衝突卻加速發生,我一方面為了自己的衝動和失言道歉,可是另一方面聽到人家罵我大牌什麼的,我又忍不住回嘴:「我都已經道歉了,不然老師你希望怎麼樣呢?我現在都可以了解為什麼人家會這麼講,因為我怎麼跟你道歉、跟你解釋都沒有用,是嗎?」於是,一個人激動,一個人急切,卻忘了學生還在旁邊。

叫學生先回去。午休再來。然後我忍不住大聲了。果然,那個先開始大聲的體育老師,聽到我比他更大聲,火氣更大,我則紅著眼睛,告訴他「因為我不大聲講話,你根本聽不見、也聽不進去我在說什麼!」

然後八拉八拉八拉……直到某一個關鍵誤會,我氣急敗壞到極點,竟拿著肚裡的橡皮擦賭誓:「今天我注意到的唯一一個在排練時來跟我說話的學生,是來說他要去喝水的。至於你說什麼派學生來跟我說有人吐口水的事?對,我很可能根本不等他說話就告訴他下課再講,因為我眼中只有正在排練的那一組學生!至於你當時在外面等,我卻絲毫不理你?告訴你,我拿我肚裡的孩子跟你發誓,我完全沒有看到你!如果我真故意那樣漠視同事,真的故意不尊重你,我的孩子出生了也不會健康!」然後,開始噴淚。

回教室吃飯的學生轉回來罰站,他們大概可以看到一個老師開始掉淚,另一個突然軟化,承認自己誤會、很大聲、主動伸手言和……。最後解散。散戲。

四個痞子大概沒見過老師吵架,嚇到了,不停向我道歉,嗓音低沈,非常有誠意。我淚眼婆娑地告訴他們:「老師和別的老師發生衝突,當然是因為我自己有不對的地方……你們自以為好玩的舉止,卻在無意間間接造成兩個大人之間的衝突,那你們是不是也曾經讓爸媽發生衝突?……我都這麼難過,那你們的爸媽呢? ……如果我們橡皮擦長大以後,像你們這樣,該怎麼辦哪……」這四個痞子,上週才因為三樓學弟朝樓下丟飲料罐、差點打到他們而破口大罵,找到人家班上逼學弟道歉,更過分的是,那個飲料罐根本就是他們自己留在欄杆上,學弟看不順眼、又調皮兼白目故意朝他們丟下來的;這週,他們則幹出更沒水準的事,對別人吐口水——這是怎樣?

訓完之後叫他們回去,接著叫等在外面的兩組進來排練。完全不得休息。活該。

結束後,我其實還是虛弱的,身體疲倦,意志力則更軟弱,思量著是不是該寫個卡片、送個水果跟長輩道歉道謝。徵詢資深同事的意見,得到「寫個卡片的確比較好」的建議,又確認了他的自尊心很強、觀念有點怪,甚至大男人主義……。嗯,有點掙扎,但是覺得年輕人退一步也好,寫吧……寫吧……。

回家告訴林先生,林先生很火,堅定且堅決地說:「免!你小聲不行、大聲沒禮貌,那是要叫你去死嗎?他大聲也大聲過了,你道歉也道歉了,他也講自己誤會、還跟你握手,這樣不就當場解決了嗎? 當老師的就可以這樣喔?你確實應該在乎學生的感受,至於同事,尤其是這一種,根本就不必理他。你們當老師的就是這樣,真的遇到事情該衝的時候,就變得很虛弱,要不然就視為自己都是對的,習氣很重……。你都已經拿你兒子發誓了,誠意夠了,幹嘛寫什麼卡片?太多禮人家還以為你沒道理,不必!」

吼~本來很怕被罵被唸,倒沒想到變這樣!要說我不了解老公也好,老公標準不一也罷,反正有老公相挺,真的很窩心啊!

﹦﹦﹦﹦﹦﹦
我是好人,我要檢討:

。把時間掐太緊了,所以排練、下課、交代功課等卡在一起時,很焦灼。
。這種工作方式,對於欠缺自律的學生,其實很危險。
。下次有學生打斷排練,我還是得分心聽一下。
。當我意識到同事來,我可以先出去打個招呼的,雖然我其實比較重視學生。
。實在不應該因為同事鞋印留在黑膠地板上而失言。
。誤判他已經離開——我遇到學生調皮,自己都會向任課老師或導師交代清楚才走,當時怎麼會覺得「ok,我知道了,他應該可以(會)先離開,我來處理就好」
。我應該察覺到他把學生再次吼出去的時候就帶了情緒,然後跟出去看,而不是掛心著午休時間九班要來排練、自己下午很忙,顧著安排學生趕緊幫忙收拾教室。
。應該更敏銳地警覺到他的情緒已經轉而針對我,然後更早一點叫學生回去,並且找另一個地方談,免得讓學生看戲。
。太急著要說明自己的情形,以致過了很久才知道事情全貌,並且陷入與他的爭執中。
。雖然已經意識到爭辯一時不會有結果,卻忽略了「秀才遇到兵」這件事,也不甘於轉身就走、或徒留誤會,結果爭執越來越激烈。
。早知「越是粗人越禁不住女人家哭」,「噴淚攻勢無敵」,足以讓揚威的男子氣焰會瞬間陽萎,就不該死撐著 。

然後:
。我還是不夠沈著,情緒會被挑動。
。我還是有著天枰座個性,其實不太願意正面衝突,
。我其實不夠狠,或是像林先生說的那麼橫,沒有足夠的氣魄轉身就走。
。我是個善良的人,會自我檢討。
。我也是個好勝、追求某一程度的完美的人,這一連串檢討,也希望盡量讓自己處於一個不敗之地,免得吵架沒本錢。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叫我「林娘」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