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在台藝大的課,選修了【戲劇治療】。這是個有點困難的決定:我的學分數已夠,又懷有身孕,多休息多省錢,多好!但是課程是我有興趣的,上課老師是我認為應該要透過上課維持住關係的(不僅是因為他的份量,也是因為我一直沒有機會長時間地向他學習),所以,還是選了。

課堂中沒有談到戲劇治療的理論,倒是做了很多活動,基本上有一個暖身,然後分組活動,最後討論。討論的問題,多半是「哪個活動/呈現/發言最讓你認同,哪個則否」?問題形式單一,但由於參與者各有體會,倒也趣味橫生、間有深刻的思考與紓懷。

就這樣過了一學期,遊戲、分組、講話聽話,還有幾次偷懶、婆家娘家有活動。幸好孕婦無敵、老師心胸寬大,期末又作業無比簡單:心得兩頁。

雖然我自己有點混,但是整個課程還是讓我印象深刻、思考甚多。結果,一個活動,我就寫了一頁多。我寫的活動進行起來很簡單,全部成員分成兩組,面對面而站。觀察對面一組同伴的手。A組閉上眼睛,B組自由變換位置,伸出手讓A組猜是誰的手。

這個活動,讓我既感到自豪,又感到有點尷尬無措。自豪的是我的觀察力,尷尬的是我的手。

我知道每個人的手都不同,知道手有自己的表情,知道手是畫素描時最難畫的部位之一,卻沒有機會用混雜著緊張、好笑、客觀的心情,同時觸摸那麼多雙手。 有的人體態豐潤,卻有一雙纖細的手;有的「手如其人」,粗短而厚實;有人的手並非沒有特色,卻讓飾品、水晶指甲等物品掩藏了原該屬於手的質地;有的人素樸簡單,帶著一只我從未注意到的婚戒…… 。從指甲的形狀、手上的飾品、手的厚度與溫度,乃至整支手的觸感,我很快地觀察、記憶、辨識同伴們的手,然後精確地猜對。既得意洋洋,又感到驚奇驚喜,彷彿發現了一個新的望遠鏡,窺看我的同伴們。

可是,當我必須伸出手讓他人觀察時,我就有點不好意思了。

我沒有一雙好看的手,它們也不好摸。手指不修長、皮膚不幼滑,還有幾隻手指頭的關節變形——多年免疫系統所以引發的皮膚疾病,觸動關節炎,脆弱的指關節最容易被攻擊,於是或腫脹,或沾黏僵直。

在同學的觸摸間,我想起左手大拇指根部那個關節,是第一個淪陷的,還曾經以為無意間扭到了,跑去請人推拿;左手食指第一節,因編織某一件毛衣的機械動作而留下後遺症,但究竟是哪件毛衣肇禍,毛衣又送給了誰,早已不記得;左手小指最後一個指節,以永遠直立、再也不屈不撓折腰的姿態,贏得我一生的關注……。當同學觀察我的指甲、試圖記憶它們的形狀時,我想起指甲是另一個被攻擊的對象,指甲連肉從指尖往內縮,邊緣不規則,又不容易修整乾淨,就怕硬要修整會受傷……。

觸摸不斷地觸發我的記憶,又不斷地把我拉回現實,這個被觀察、摸索的現實,這個讓我有點困窘的現實。彷彿,我的疾病史,以一種毫無遮掩的姿態,攤開在同伴眼前。無感情的專注研究、閉眼記憶,或略帶詫異與好奇的關懷神色,甚至幾句簡短的評論與問候,一幕幕的隨著同伴移動,在我眼前移動。

這些回憶與困窘,在觀察活動結束時告一段落,然後在開始猜測時,變成一種頹喪——辨識度太高,因而迅速被猜中,毫無驚喜感。於是,藉著遊戲對面一組少一個人之類的理由,我溜了,退到後面去。

我已不記得後續的活動與討論,但當時做活動的情境與心緒轉折,歷歷在目。

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過程,有趣的不只是活動流程,而是人際的外在互動與個人內在起伏,觀察、省視、察覺…….這是我喜歡人、喜歡戲劇的緣故。

......。喔,配額到了,再寫一個,也就差不多完成功課了,哈哈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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