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林魚寶齋

親愛的小頡，生日快樂。

這是你一週歲的生日，但是此刻陪在你身邊的，或許只有媽媽；然而媽媽也許傍晚就要回到新竹，繼續想念你。

不要傷心今天爸爸沒有去，長大以後，你會瞭解爸爸媽媽現階段還是不要一起出現比較好；反正阿公阿媽會繼續陪你，隔壁的淑淨阿姨會給你媽媽一樣的擁抱，她家的哥哥姊姊也會和你玩。

三十多年前（只有多一點點喔），阿玫姑姑我也是週歲不滿就被送回澎湖，由阿公阿媽照顧、撫養長大。我的阿公阿媽和你的阿公阿媽一樣，走到六十歲的人生階段，本該安享退休生活，或是輕鬆兼職，白天一起上市場，晚上攜手訪朋友，夜裡醒來或許再說說今天看的電視節目、親友五四三。但是他們都有不太妙的孩子，辛苦一生，臨老還要照顧自己的孫子，伸出已經不如過往強壯的臂膀、挺起略略痀瘻的肩膀，扛起兒子應該扛起的責任，重新過起三十年前餵奶、把屎尿、教娃娃說話走路的日子。

這不是你的錯，是你爸媽和我爸媽不乖，讓他們的爸爸媽媽擔心煩惱。

這不是你的錯，是你爸媽和我爸媽一樣，因為年輕，所以許多事情無法包容、相互體諒，只能分開。

可是，長大以後，你會發現我們是最大的受益者哩。阿公阿媽很辛苦，爸爸媽媽被罵到臭頭，而我們，有很多的姑姑叔叔疼愛著，有很多堂表兄弟姊妹一起玩。換一個時空，我可能會獨自被關在台北的公寓裡看書，而你只能繼續在高雄大樓裡打電動。看電視，是你我共同且唯一的興趣。

這樣講好像很沒良心，可是我們真的是最大的受益者。我們會因為有阿公阿媽照顧而更強壯，又因為跟老人相處，擁有一顆柔軟的心；我們會跟著阿公阿媽認識許多別家的阿公阿媽，出門就會有人說我們好古錐；我們會承襲阿公阿媽的人脈，被更多人關心與疼愛；我們會跟著阿公去游泳、釣魚，跟阿媽上市場、撿貝殼，在初春的早晨包薄餅捲，在夏天的午後挑螺螄，在秋天的傍晚吃蒸螃蟹，在冬天的夜晚喝麵線魚湯。

在那個小小的島上，我們會住在一樓的房子裡，半夜不必掛在空中；下課後有鄰居小朋友可以在房子前玩跳橡皮筋、跳格子、丟沙包，不必被丟到安親班；晚上去拜訪表兄弟姊妹時，可以一起玩辦家家酒，一起模仿歌星表演、才藝比賽；週末偶爾跟阿公阿媽搭飛機到台灣拜訪爸爸、拜訪媽媽、一起去叔叔嬸嬸家、跟姨婆舅公等人混，而這些人，都疼我們、憐惜我們。

等我們上幼稚園、唸小學，所有的老師阿公阿媽都認識，至少也是爸爸叔叔姑姑的同學，會一起照顧我們；小小的島上窄窄的街，沒有太多地方供小朋友廝混變壞，就算書讀不好，我們也會乖乖的；我們不必像台灣的小孩年幼就要開始補習學才藝，我們學到的是學習的能力，還有開朗的性情。

再大一點，我們可能會跟阿公阿媽吵架，因為他們不見得能理解青少年的看法。到那個時候，阿玫姑姑會跟你聊、陪你說，教你怎麼做成績、合理地爭取自己想要的，就像我的阿市姑姑教我的一樣。

不管我們幾歲，你的阿公阿媽會和我的阿公阿媽一樣，對你媽媽和我媽媽總有一份情，總有一份心，他們不會不讓我們和媽媽見面，或是像電視上演的，一直說媽媽的壞話。對於我們的爸爸，他們會有很多的無力與無奈，但是終究愛爸爸，並且把愛轉給我們。

一邊寫信給你，一邊看著你的照片，那酷似你爸爸的照片。我不斷地想起我和你爸爸叔叔的兒時，我那沒有爸爸媽媽，但是有阿公阿媽、姑姑叔叔、堂表兄弟姊妹的兒時。有你爸爸與叔叔的兒時。



下週，阿玫姑姑會回去看你阿媽阿公、我的姑姑姑丈，我會回去陪你玩，幫你阿公阿媽稍稍照顧你一下下。我會為你帶個可愛的禮物。聽說你很聰明，阿媽說「電風」、說「冷氣」，你的手指頭總會正確地指過去，還聽說你急躁沒有耐性，跟你爸爸一個樣。你喜歡什麼呢？讓我想想，讓我想想。

生日快樂，親愛的小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