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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一,我和Jane分在同一班。此後三年,就這樣一直同班下去。

我們的身高相去不遠,因此總坐在附近;連在數學補習班都坐隔壁,這樣作弊起來比較方便——當然是她罩我。開玩笑,想當年高中聯考國文滿分200、數學120的年代,我前者考了180,後者才考了38;通通是班上第一,只是一個從前面來,另一個從後面數。所以在補習班裡我常得瞄右側的她的答案,然後她再瞄更右邊那個美莉的答案——如果她還是不會的話。

她其實很少有不會的事情。運動不賴,功課很優,字跡秀雅,身材窈窕,制服定做(我們當年可是穿軍訓制服的學校,四季皆然)。比起她,我的運動普普,功課普普,字跡歪斜,臀腿肥腫,穿什麼制服都一樣。我們到底怎麼混在一起的,還混那麼熟,實在難以理解。

第一個可能的原因是,兩人都進了校刊社。呃,當年高中校刊社,可是擁有無形特權與最多「政治資源」的社團,一起編校刊,除了培養革命情感,當然還有共同打混、假借公假編輯實則輕鬆聽音樂閒聊的回憶。儘管只是土法煉鋼的編輯方式,她還是做得很好,有自己的看法,輕鬆完成,卻又不落俗套;我號稱社長,卻累得像條狗,也不見得有她討喜。

第二個可能的原因,是我們同時在那個時候接受了導師的洗腦,接受了那些所謂的黨外人士的觀念,我們隨著導師的話,思考國民黨的腐敗與墮落,嚮往更有生命力、更有理想的綠色執政。所以,那場國小的造勢晚會,是她、我、和幾個好友,一起去搖旗吶喊的。

還有一個,大概因為我們都有一定程度的叛逆。我敢在歷史老師絮絮叨叨唸一個同學時,站起來請老師不要再說了;在教官捏破一個個畢業水球戰的子彈時,質疑他的誠信:「不是說我們可以打,只要不在上午開始嗎?那憑什麼捏破我們的水球?」還在畢業典禮的致謝詞裡消遣教官、暗示草皮都是被他們的愚蠢壘球賽給打壞的。而Jane是不幹這種公開挑釁、虛榮浮華的蠢事的,她很清楚自己要什麼,而且只追求自己要的——當大嫂。

大嫂,就是大哥的女朋友。你簡直沒有辦法想像一個品學兼優、家世清白的公務人員子女,和一個混混談戀愛。而且從國中就已經開始。當她是班上前幾名時,大哥不知道職業學校有沒有畢業;她還曾經為了混混與父母抗爭、離家出走,然後正逢我家阿公阿媽到台北就醫訪親,就窩到我這裡來。

當她爸爸找到我家來,她可以有辦法硬著脾氣不出去,嚇得我冷汗直流;大哥來到門前,她卻在屋裡掉眼淚,還讓我出門教訓大哥不求上進、教訓大哥竟然逼著Jane對抗看不起他的父母。隔天早上到了學校,我腦中充滿著被姑姑罵到臭頭的話語,一邊拿著掃把掃地,她則在那個爬滿紫紅色九重葛的花架下,淚眼婆娑地傷心獨白,說到眼睛紫紅、痛哭失聲處,我只得一手握掃把,一手摟她的肩膀。迷迷糊糊間聽著她迷迷糊糊的哽咽,對於男女戀愛深情只有幼稚園程度、暗戀水準的我,還真只能迷迷糊糊繼續聽著。

或許因為這些,我們一直很好,走得很近,到畢業前,和其他四個女孩子成了很親近的小團體。我們一起討論功課,研究當時的歌手們;在背後批評導師,還要講講四人小組的壞話(其實主要因為那幾個男生很討厭我,討厭我像個男人一樣強悍、好出風頭);集資去買新上市的布丁雪糕,然後派我當代表,穿著軍訓窄裙爬牆出去,再換上同學的機車速去速回,她們則幫我把風,回來後一人一支,還要交換口水;又一次翹掉英文老師的寒假輔導課,去幫他女兒(也是我們另一個死黨)買生日禮物,卻在爬牆時遭逢慘劇——愛跟路的美莉竟然腳卡在後門鐵欄杆上,硬生生脫臼!最後買了什麼早已不記得,只記得大部分的錢拿去坐計程車送美莉就診,然後幫她出醫藥費;我們還曾經很惡毒地跑到美術班去:「喂,聽說你們班xxx長得很漂亮?那一個?不必叫她,我們看看就好。」看完冷笑一下,轉身就走,只因為那個xxx,喜歡跟我們班某好友喜歡的人走很近......最後?還要什麼最後?我們這群人可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,真的!而好學生的惡作劇,差不多就這樣,就算Jane是大嫂,也不可能叫小弟出面幹這種蠢事的......。

流水年華,三年就這樣過去,Jane為了及早脫離聯考苦海,考上地區保送,到師院唸書,成績好到科系隨便她填;我一無是處、只會衝動掉眼淚、唸國文,野心勃勃但其實心虛不已地考上所謂的「國文科資優保送」,又為了經濟獨立與精神獨立,填寫師範院校。

畢業前,我們一邊編畢業紀念冊,一邊說:「一個在高雄、一個在台南,時不時要常見面啊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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