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林魚寶齋

酒足飯飽後，表妹洗完碗，收拾起剛「開打」的毛線帽，笑吟吟地下樓，上男友的車，回家。

她的母親、我的姑姑，一生多苦，遇人不淑，屢遭家暴，事業不順，還惹過黑道。那，是另一個故事，但在這些故事的脈絡中，有一條支線是將三歲左右的表妹她託付給阿公阿媽。那段時間對我來說，是很困難的。因為我必須跟她分享阿公阿媽的照顧和關愛——唔，事實上還有另一個襁褓中的表妹，來自另一個多苦的姑姑。

但是襁褓中的那個，完全是無能力動物，不足以造成威脅。而且我天生就同情弱者。

這個就不一樣了。她從小就非常漂亮可愛，大眼睛大嘴巴高鼻子，簡直讓我這個小鼻子小眼睛的嫉妒不已；兩三歲笑瞇瞇的小女孩超級迷人，隔壁阿婆來家裡玩，先逗完襁褓中的，就開始跟她童言童語；而我，已經上小學了，又剪了一個西瓜皮頭，不忍卒睹啊只能在旁邊抱著我的「中國童話」裝氣質。

於是我常常虐待她，偷捏她。細節已經不記得。或許是因為心裡防衛之故。只記得最卑鄙的：裝可憐——半夜睡覺時裝可憐，在大通舖床上鬧脾氣，睡到非常、非常、非常角落的地方，說是被踢、被擠到旁邊。

（現在回想起來，我阿媽那精明幹練的女子，怎麼可能不知道我的把戲？哎哎終究是國小二年級的愚蠢女生、自以為心機重還沒人發現啊！）

大概半年一年吧，表妹回到爸媽身邊。我想，她就算沒被拳頭搥到，驚嚇總是有的吧。我總覺得這跟我的卑鄙手段脫不了干係。

直到現在，我一直沒有忘記自己當年的卑鄙——真可恥。

最強烈感到可恥的一次是，好幾年後，請在花店工作的表妹幫我訂花要送學生，結果她全力以赴、絕對超值。噢～～我當年居然對她那麼壞！！

第二強烈感到可恥的一次：這幾年阿公寄居表妹家。姑姑辛苦照顧阿公，我去的時候她總殷勤招待，我說了想念以前阿媽煮的這個那個，她就準備上，離去時還給了自己作的泡菜、梅子等東西。人家媽媽對我這麼好我當年卻那樣對人家呀！！！

所以，現在開始要對人家好一點。不能穿的卻依舊整潔優質的衣物要先想到人家；教人家編織時很有耐性；有八卦消息要分人家聽；家裡有兄弟姊妹聚會要第一個通知她，人家熱心幫我洗碗要記得說謝謝……。

希望她不記得我的卑鄙。嗚嗚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