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林魚寶齋

葉葉是我最喜愛的學生之一。

她有白晰的皮膚，大大的鼻子，看來有點像外國人，在我第一次進入這所學校，第一次進入他們的教室時，給了我很深刻的印象。

葉葉和我同月同日生，令人驚喜，但和我非常不同。我常常是個凌厲的人，偶爾伶俐，她卻連伶俐也算不上，也絕不凌厲。我總靠著小聰明晃蕩，好高騖遠，她卻踏實、認真──她是極少數可以把題本、參考書中的每個題目都做完，並且確認自己一定要弄懂的人，有時好學到我煩躁不耐。我擔任幹部口才滔滔、做事不牢，她卻刻苦努力，完成老師交辦的每一個工作──擔任學藝股長的她，有一次為了跟班上的流氓收作業，惹惱流氓女友，誤以為她找男友搭訕，在操場上摑了她一掌──換句話說，葉葉很「頂真」（台語）。

於是我喜歡這樣一個不同於自己的人，更喜歡逗葉葉，告訴她我對她的感謝與讚美，一方面覺得這個人值得、需要（她的自信，小小的，少少的），也是為了看她臉紅。她總會：「哎呦──好啦好啦就這樣啦不要說了啦。」然後低頭眼睛往旁邊轉，迴避眼神。十分可愛的葉葉。

我們一直保持聯絡，偶爾遇到兩人的生日，送她一張卡片；她留在學校的高中部唸書，畢業時我送了她一束花；她常在我桌上留個小東西，我前年出車禍受傷休養一學期，她拎著一盒花蓮有名的提拉米蘇來探病（啊──已經到了人情練達的年紀了！）後來也陪過撐著柺杖的我去看戲。令人感動的葉葉，敏感、細緻且情意真切。

今晚她和好友Y來家中吃飯。Y是另一個我熟識的學生。和她們一起晚餐，回溯國高中時的朋友，閒聊自己的家人，討論碩士班考試與升學，說說對愛情的想望與小小手段......。她們叫我老師，但我覺得像是自己的姊妹。

我家熱衷請客，每次氛圍、菜色不盡相同。今晚，四菜一湯一涼拌，很春天；談笑之間只感見溫暖，而無春寒。看著葉葉和Y青春的臉龐、認真的面容，我深深覺得，這個夜晚，從容且美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