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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:身體協奏曲
演出:巴伐利亞國家芭蕾舞團
編舞:威廉佛賽
日期:20061018
地點:國家戲劇院

週二,P到學校來演講,題目其實有點遜:舞蹈人生。可是她對舞蹈的定義很妙:「無聊的、不合演化的、不合基因的、縱慾的」。語畢,看著自己寫的字,得意地說;「沒聽過人家這麼說舞蹈吧?很屌喔?」我聽言登時腦門蹦出三條線,卻又忍俊不禁。

【身體協奏曲】其實就是這樣一個作品。這是一個純舞蹈的現代芭蕾,沒有特定主題,但隨著音樂律動、創作;極其所能、彷彿窮極無聊地挑戰身體的線條、面向、高度與節奏,追求超越邏輯的精準,卻又酣暢淋漓第舞動與移動。

這個三段式的作品,中間休息了兩次,因為要換道具——第一場是一個三點斜掛在燈桿上的巨大帆布架,第二場有個弧形鋼板、白色拔河繩、一盞燈,第三場一個吊在燈趕上的船型道具和一盞燈。出人意表的燈光設計從不同角度拉出舞者的動作與線條、形成陰影而成另一種動作與線條。音樂冷冽卻有生命力,豐富多變。舞者不穿Tutu,穿黑色或白色的緊身衣、西裝或是長毛裙與褲,硬鞋從第二場之後就脫了。

在第一段的舞蹈,有許多「圓」的動作,流暢優雅,彷彿是印象中的古典轉化為現代的簡練與滑順;第二段開始出現許多比較短而促的動作,動作的面向、起始點不再從身體中心開始,而始於身體的四肢頭部等等;第三段更加扭曲與衝突,突破音樂的節拍,卻迎向更大的可能,「圓」,早已不存在。

無論圓與不圓,看著舞者精準地舞動,確實是件賞心悅目的事。道具的移動同樣精準,那片巨大帆布,斜力在舞台上,旋轉,卻怎麼樣也不會打到舞者。看似無序的移動,卻怎麼樣也不會衝突與碰撞。

於是這是一個極精準的作品,準到P感慨:如此精準、工藝與德國,真是壓抑啊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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聯合報.陳玉慧
他是現代舞蹈王國的國王,一個叛逆國王,不信你問林懷民。三歲便開始跳舞,除非思考,他一直在動。他在紐約出生,從小在那個城市學芭蕾,是巴蘭欽的弟子,但後來編舞的成就超越巴蘭欽。天生是完美的舞者,廿五歲到德國斯圖嘉特芭蕾舞團跳舞,卅五歲接手法蘭克福芭蕾舞團成為編舞家,廿年來,作品內容和形式一直在移動變遷,沒有人有那樣的解構風格,但他的企圖並不止於解構古典芭蕾,他是少數在古典芭蕾中冒險創新搞革命的人,且為古典芭蕾找到全新的語彙,作品被譽為廿一世紀的舞蹈里程碑。

他是威廉‧佛賽(William Forsythe),且稱他比爾。他說,巴蘭欽是最好的學校,他從那個學校出來,最初的作品都在模仿巴蘭欽,他說,只有徹底明白巴蘭欽,真切完全地模仿過,你才能從那個學校解放出來。比爾在古典芭蕾中看到可以在當代舞蹈發展的符碼,他在傳統芭蕾舞中提煉現代精神,他在舞蹈中思考結構,無論具體或隱喻,他能把結構視覺化,他是大師,如果芭蕾舞也是一種語言,那麼他是寫下這一世紀舞蹈文法的人。

佛賽在法蘭克福的廿年是德國現代舞蹈最輝煌的年代,在兩個藝術人跡稀少的城市,各有碧娜鮑許和威廉‧佛賽,而比爾的法蘭克福時代將現代舞蹈帶入巴蘭欽也無法想像的境界,法蘭克福雖銀行和企業林立,但歌劇院剛好有一個全世界最棒的舞台,五十公尺乘五十公尺,比爾說,「因為如此,我開始對戲劇空間的使用有更多思索。」通常他藉用光影來呈現動作,加深其舞蹈和戲劇性,他在那個舞台上推出如這次來台演出的《身體協奏曲》(Limb's Theorem),In the middle something Elevated或Impressing the Czar,全是寫下現代舞蹈史的代表作,而《身體協奏曲》是認識佛賽的最好作品。

你極難定位、評價佛賽,他一直在變,不但在戲劇空間的使用上突破,也運用錄影藝術或數位技術和電腦合成,他甚至把電影和裝置藝術帶入舞蹈。他是全方位的藝術工作者,除了舞蹈,他可以在同一時間裡創作幾個不同領域的作品,他是一個無時無刻不在動的人,當他不動時,便是在思考動與不動的關聯,身體與空間甚至身體與記憶的關聯,他和舞者一起編舞,很多時候,是他自己在跳,而舞者必須繼續編。他的前妻也是舞者,她說,她跟著他跳,應該說,她跟著他的呼吸聲進入他的世界。彷彿是禪學,比爾從來不想下一秒鐘,常常,他的世界秩序只剩下呼吸,他的舞者或穿襪子或穿舞鞋,但都有無窮無盡的身體想像,舞蹈的狀態便是宇宙的狀態,從來沒有開始,也沒有結束。只是活著,跳著,甚至於安靜,再安靜,他說,宇宙若有什麼法則,那便是舞蹈的法則,而它無所不在。

威廉‧佛賽是這樣一個編舞家,他說,epaulment這個傳統芭蕾動作是要你找出頭手和腳之間的關係,如果你能專注在這扭轉之間,你將進入一種喜悅和能量,那與靜坐冥想的境界應該是一致的,他認為,「舞蹈能教你一切」,身體擁有所有記憶,先於頭腦,他自己便在舞蹈裡明白了哲學和數學,是的,數學,你沒看出來嗎?他的舞蹈結構也可能是從幾何學裡演算出來,真的有可能,一切就那麼自然,而身體最後成為耳朵,一個傾聽中的器官。而你藉由跳舞與世界溝通。

那麼多年,威廉‧佛賽長期與荷蘭作曲家Thom Willens合作,那冷調有時幾乎近於理性分析的聲音,卻提供了舞蹈的無比空間,如此現代化和充滿戲劇可能,音樂乍聽之下單調無奇,卻與舞蹈合而為一,在舞蹈停止時,聲音仍然繼續,那是身體的旋律,舞者以呼吸畫出線條,無論慢或極快,只有威廉‧佛賽才有那樣的魔術。

如果碧娜鮑許是現代舞蹈界的女神或皇后,那麼威廉‧佛賽無疑便是雄渾的國王,他真的是。現在,國王來了。佛賽的作品已成為德國文化最重要的輸出之一,但亞洲觀眾尚無緣一睹《身體協奏曲》這個經典之作,這是我為兩廳院策畫德國狂潮系列節目時第一個選的作品,跳《身體協奏曲》的巴伐利亞國家芭蕾舞團是歐洲票選最頂極的舞團,該團曾到中國大陸巡迴演出,但當地人選的並不是佛賽的作品,「因為中國人還是習慣看傳統芭蕾」,不,我告訴佛賽和巴團的總監伊凡,台灣觀眾有亞洲最高的表演藝術欣賞水平,我們除了看傳統大師作品,也一定要看威廉‧佛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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